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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歃血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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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歃血為盟

林玄禮一頓狂抓之後, 一條鱔魚滑溜溜的從褲管裏掉到地上,這總算叫人松了口氣。剛剛正在快樂摸魚,研究這些魚夠吃多久, 就被鱔魚偷襲——沒受傷但真的很像水蛇。“哈哈哈哈哈哈!”

反而換成德陽長公主尖叫一聲:“蛇!!”

太子緩步上前, 望著這人形泥人,顫聲問:“十郎?你這是?”

“我在撈月亮!可是月亮不出來啊!”林玄禮把眼睛瞇成一線, 他反覆測試過,只要把眼睛瞇成一線,瞇的像閉上眼睛那樣,就能遮住眼白上的血點, 但在正常情況下並不能這樣瞇著眼睛, 除非滿臉是泥。歡快又大聲的回答他,摸魚並演出發瘋之後感覺精神正常了很多, 腳下一滑跪倒在地:“拜見太子哥哥。拜見德陽姑姑。拜見高將軍。”

高將軍平靜的還禮:“折煞老奴也。”

太子走上前,他並不喜歡這個弟弟, 只是他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要瘋了:“十郎, 你要珍重自己啊。”

林玄禮歡呼一聲,躥上前一把抱住他。

太子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身泥:“啊?”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強壯魯莽的十郎拖進荷花池中。

“放開我!十郎你要幹什麽?”

林玄禮拽著他沖下緩坡,一直淌著水往裏走, 一直走到荷葉深處,太子幾次無力的掙紮,全然無法掙脫他鐵鉗似的手。

德陽長公主:“哈!!!”

李衡娘不是很會演,雙手捂臉跺腳大哭。

岸上驚叫連連,直到荷葉遮住二人的身型。

太子掙紮著往後退縮:“你瘋了嗎?你真瘋了嗎??我何曾害過你!!高將軍!高阿翁救我!!”

林玄禮水裏摸出一塊光滑圓潤的石頭塞在太子手裏, 快速說:“徐太尉逼我的。我得掐你。”

太子臉上的驚恐化作愕然,猛然反應過來, 把石頭扔進水裏,點了點頭。

林玄禮:蟹蟹你信任我,但是我真的需要有誰給我科普一下皇子之間的恩怨情仇和他們的背後勢力,就我背後沒有人是吧?皇帝你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把兒子養成這樣一個廢物?

揪著太子的衣領往後一倒,感覺這位抑郁老兄被自己砸一下很難不吐血,剛剛往湖裏扯的時候他毫無還手之力,墊了個底,再滾在泥地裏,抓了一把淤泥往他脖子裏塞。

高將軍踏著荷葉飛掠而來,一手一個皇子拎了起來,道一聲:“得罪!”

在出水荷花上蹬了一腳,提著兩個成年男子,氣勁淩空,飛身回到回到岸邊。

一手一個輕輕放下,攙著太子站穩:“殿下受驚了。”

太子渾身發抖幾乎倒在這位內侍總管手裏:“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暴起傷人的十皇子只是茫然的站在原地,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多麽大逆不道的事。

德陽長公主:“好小子,膽敢行刺太子,若給你個機會,你是不是要弒君?”

林玄禮偷偷打量這位高將軍,看不出他具體的歲數,像是個四五十歲保養得當的中老年人,皮膚緊致容光煥發,一頭黑發,他絕不年輕,可是也不老,武林高手那種腎氣充足的氣質太明顯了。他武功這麽好,那就一定聽到了我說的話。既然徐太尉是當世第一人,接下來就看吧。

沖長公主扔泥巴,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德陽長公主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天哪,咱們快回去稟告聖上,這是怎麽了,玄禮真的瘋了嗎?”

李衡娘攔在這泥人前面不讓他再上前:“你幹什麽?十郎!”

太子咳的說不出話來。

高將軍不嫌他一身都是汙泥,雙手攙著往外走:“還請長公主主持大局,殿下必須得盡快面聖。”

歡慶渤海王回朝的宴會正在日月同輝樓舉行。

聖人手裏摟著溫柔多情的淑妃,心裏想著清純倔強的遼陽王妃,眼前看的是教坊司新排演的綠腰舞,獻藝女子中為首的珍珠姑娘面若滿月,渾身上下珠圓玉潤,婀娜多姿,瘦不見骨,連頭上的珍珠冠、身上的珍珠瓔珞都遮不住她潔白皮膚的光澤。

李衡娘並不以容貌取勝,這位遼陽王妃勝在氣質堅韌,頗為英姿颯爽,精神抖擻,叫人看了喜歡。

高將軍帶著一身汙泥奄奄一息的太子飛馬回宮,打斷了歌舞宴飲。

淑妃驚的站起來:“這是?”

聖人也辨認不出來:“老高,你從哪裏找了個泥猴來顯眼?”

太子萎靡跪地:“聖人,臣無能…”

高將軍介紹道:“十郎暴起傷人,把太子拖入荷花從中。”

聖人並沒有勃然大怒,甚至笑意更甚:“怎麽?說來聽聽。太子,你要和一個瘋子計較麽?”

太子心裏一驚:“臣不敢,聖人對臣寄予厚望,命臣前去勸解十弟,臣無能,不知何故惹怒了十弟,並未能勸說他洗心革面。”

“是嘛,他都瘋了,未必是對你有什麽怨念。”聖人看向今日宴會的主角,身受重傷又喪妻的第五子玄霜,他全程都在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玄霜,依你之見,你看這件事怪誰?”

慕容覆:我需要包不同那巧妙的三寸不爛之舌對你進行一些點評,這件事如果說有誰有錯,那顯然絕對只有你這一個惡棍。我再也沒見過比你更混蛋,更不通人性的皇帝了,雖然歷史上有不少皇帝都是這樣,但他們直接就是禽獸行徑,不像你,還要披著人皮裝作是個仁義聖君。聖人,呵呵。你們真應該被困在方寸之間,做困獸之鬥,那才是你們最應得的死法。

“不知道。”

聖人微微笑了起來:“那你就去見一見十郎,他不聽太子的話,未必就不聽你的。”

淑妃掩面偷笑:“聖人英明。”

慕容覆連輪椅一起到遼陽王府門口,兩根竹竿穿過輪椅,擡著他上臺階進府,過了前堂,按照各王府相同的布局,應當順著抄手游廊走過穿堂,越過上房,到了後花園處。

只聽得人聲喧囂。

林玄禮正在調節心態,舒緩壓力,翻譯一下就是學著猴子叫,沖說怪話陰陽怪氣的德陽長公主扔泥巴,為了一視同仁也給李衡娘身上扔了一團。

李衡娘躲在柱子後面隔一會尖叫一聲,以示自己並沒有獲得優待。

這傲慢輕蔑的貴婦大為驚恐,尖叫:“你這個瘋子!!!”

侍衛等人罵又不敢罵,打也不敢打他,攔又攔不住,只能護著長公主慌裏慌張的往門外走,偏偏進來時是一層一層的鎖了門,叫門外的人開門還費了點勁,德陽長公主奔跑躲避時花鈿披帛掉落滿地,發髻歪斜,還落下來兩團假發。

現在一身泥巴的皇子已經追到大門口。

慕容覆覺得他應該能受得住,不應該這麽快就真的瘋癲癡狂。但潔癖讓他驚呼:“滾開!你別碰我!!”

吱哇亂叫一身汙泥的瘋子沖過來,從輪椅上掠走了五哥,直接拖進正堂裏。

林玄禮用內力一轉,所有的門窗接二連三的緊緊關閉。他雖然沒學擒龍功,但這個世界的上限太高,易筋經和大金剛掌融合的很快,五哥吃起來的效果也確實是很強。

慕容覆的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抵在他咽喉上:“我還以為你只是軟骨頭,沒想到你是瘋狗。”

林玄禮顧不得許多,在桌子上用身上的泥寫:“你刺殺皇帝因何失敗?”

慕容覆原本平靜無波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他是潔癖,但並不嚴重:“你?”

林玄禮:“我沒瘋,快,回答我。前仆後繼,終能成功。”

慕容覆寫:“必須兩步之內。徐太尉神功蓋世,高將軍略遜色與他。皇帝武功很差。我殘疾,你瘋癲,將來都有機會。”

林玄禮寫:“好!你眼中血點?”

慕容覆:“太尉有藥。你我歃血為盟?”

“盡你我身命,務必殺之。”

慕容覆微微一笑,袖中匕首收回,擼起左手袖子,把雪白的小臂往前一遞。

林玄禮閉著眼睛咬了一丁點,隨即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慕容覆的潔癖雖然不嚴重,還是用袖子在他臉上反覆擦了好幾遍,屋外人喊聲急促,他才閉著眼睛跟自己說‘這是牛,這是羊,這是兔子’,留下了一個咬痕,啃下一丁點肉。

生肉太惡心了,還是別人的肉,要是自己的肉勉強能吞下,別人的只能吐在地上。

林玄禮沖他翻了個白眼:“你嫌棄我?”

慕容覆:“我一向光明磊落,吃自己的倒還罷了,絕不吃別人的血肉。”

林玄禮佩服的點點頭,嘀咕:“其實…我也不吃生肉。”

慕容覆突然就想起遂寧郡王了,多年不見,他已經不太記得起那小子的行為舉止,當年看著就煩,並未留心觀察。

但聯想到這種裝瘋賣傻的技術,在太尉府囚籠中的貼心照顧——那絕不是十郎會做的事,他給他媽煎藥都能火燒宮殿。掃地僧把郡王也給殺了?我不信,難道他在少林寺活了這麽久,目的就是讓少林寺被朝廷夷為平地嗎?對,他既然出手,便不可能只殺了我卻對郡王手下留情,好哇,你們少林寺內真是藏汙納垢之地,這又是誰的仇家?

林玄禮把桌上的字抹凈:“他也配叫做聖人?給我三個月時間。”

我六哥都不算聖人,人無完人,他只是個很好的皇帝和哥哥,那就夠了。叫這麽大的名頭,老傻逼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他承受得起嗎。

慕容覆心裏湧現出狂喜,這實在是個可靠的人。

屋外眾人沖進來時,兩名皇子撕打在地上,一個咬著另一個的胳膊,一個啃著另一個的臉,湖泥蹭的滿桌、滿身、滿地都是。

廢了好大力氣才拉扯開。

慕容覆演技不是很好但真的很震驚:“他瘋了!!他真的瘋了!!我的胳膊,啊。”

林玄禮捂著臉:“你咬我!!啊啊啊你咬我!你是小狗!”

慕容覆越想越覺得他是必然,這竟是他鄉遇故知,還是那個缺德程度有限又聰明的故知,差點高興的罵他一句契丹小狗。又不願意暴露身份,以免叫郡王嘲諷。只擔心一點,現如今他瘋成這樣,到處傷人,還有什麽機會靠近皇帝?如果距離三步,在他流露殺意的瞬間,足夠有人反應過來護駕。而普通皇子面聖時,要在陛階之下,相距何止十五步。又不知道皇帝身上是否穿著軟甲。

五皇子終於裹著個披風,狼狽淩亂的被擡回去。

聖人發現事情好像有點嚴重,便下旨讓王妃回娘家居住,只留遼陽王一個人在府中。每日送些食物,並治療瘋病的安神藥。

林玄禮估量了一下實力,便囑咐李衡娘:“你盡力拖延三四個月。”

李衡娘想打他一巴掌,又素來聽人講三從四德,平生也沒學過抽別人巴掌,悲憤交加的離開了。

所有的安神藥中都有微毒,但沒關系,易筋經無所畏懼。

林玄禮一個人留在空蕩蕩且被扔了超多塘泥的王府中,開始沒日沒夜的打坐修煉。

《易筋經》盡情修煉起來,真是一日千裏,甚至能感覺到無形的天地之氣灌入自己的七竅百骸之中。那種想要吃親人血肉的欲念剛從骨髓腸胃中升起,就被運轉奔湧的內力消磨的幹幹凈凈,根本沒有影響。等到內功積累的足夠多,每日都用一個時辰練習的《大金剛掌》,上輩子練了倆月啥進步也沒有,現在竟能打出劈空神拳的效果,可能比玄慈還差不少,但確實是一記殺招。

至於英英傳授的《無名劍法》,他也是認真學過的——不認真會被暴打,她只在這件事上生氣。只是這套劍法需要幾萬次的演練,才能初窺門徑,目前也就練了兩三千次。

現在有時間了。

累了便暢飲美酒,瘋狂輸出一個兩個時辰將內力耗空便坐下來打坐修煉,來回往覆。這兩樣都是極珍貴尖端的武功秘籍,一個內力劈空,使出來能狂風呼嘯。而劍法可以化用在任何武器上,長劍短劍,棍棒大刀,堪稱妙用無窮。

蕭遠山說的沒錯,人果然是不用睡覺的,大可以徹夜修煉。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個月,府外在沒有慢點消息傳來,落葉紛飛,薄雪落滿階前。

林玄禮秉持著一個做人原則:穿的衣服越少,洗的衣服越少,在沒有洗衣機的年代裏能用內力抗就別穿衣服。

所以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圓領袍,裏外什麽都沒有,坐在門檻上喝酒。

耳畔聽見有人翻過院墻的聲音。落在地上,往自己的方向行來。

這人的速度極快,飄然落在他正對面的房頂上。

林玄禮專註於側耳傾聽,衣袂聲,呼吸聲,骨骼的細響,落在房頂上發出的細碎而寂靜的聲響,幾乎對所有細微的聲音都聽的清清楚楚。

徐太尉面含笑意,看著這個在寂靜和無助中真的陷入瘋癲的小皇子,他白嫩纖細的小臉看起來臟臟的,臉上被咬傷的疤痕已經愈合,像是刺面的傷疤一樣永遠無法消去。真是太喜歡這樣的場景了。只有五皇子的傲骨很難摧折,他又閉門不出,但沒關系,可以慢慢來:“十郎。”

林玄禮猛然擡起頭,眼中滿是期望的光芒——我草居然是他啊我能聽見他潛入的聲音那說明我現在真的是相當牛逼。他楞了楞,似笑非哭的說:“我以為你把我忘了,阿翁,救救我,阿翁,你是真的嗎?我真的快瘋了。”

“老夫來探望你。”徐太尉仔細品味此刻的快樂:“你過來,我帶你出去。”

林玄禮:賣腐的報應,報應啊。他媽的抖S是吧。

但盡力演出,爬起來跑了兩步,被地上叢生的荒草在秋季幹枯後留下來的枝幹絆倒,爬了兩步,匍匐在地上失聲痛哭。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徐太尉真的被逗笑了,飄然落地:“老夫見過的硬漢子有很多,有一個為了執行軍務,親手殺了兄長前去投奔敵國,最終令敵軍大敗。還有一個敗軍之將,被老夫關在漆黑無光的地牢中,以老鼠蜈蚣為食,三年沒見日光,聽不見人聲,他拔頭發結繩記日,至今不肯屈服。”

林玄禮事情的主次得分清楚,皇帝永遠排在第一位,皇帝必須先死,然後再和徐太尉拼命。畢竟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投資就得保本。

他模仿無助的嬰兒,渾身顫抖,嚎啕大哭:“救救我,阿翁,我再也不敢了,嗚嗚嗚,求您讓聖人放我出去。”

徐太尉柔聲道:“可憐的孩子。三日之後是先皇後周年忌日,你母孝滿了一年,瘋也瘋夠了,鬧也鬧夠了。老夫勸聖人召你進宮,你要好生把握機會。”

林玄禮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備選計劃是如果過年還沒被召見,把自己的正殿所有柱子全部打碎,令其塌陷,再去賣慘。揪著他的衣袍,不敢擡頭,唯恐讓老變態看出什麽:“您教教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徐太尉一句一句的教給他:“你要說近日來常思己過,想起昔年被聖人抱在懷裏,與先皇後共享天倫之樂。說一遍聽聽。”

林玄禮柔順的說:“兒臣近日來常思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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